2011年10月8日 星期六

保持距離與完全接近 內閣改組的「朱氏困境」

 2011年2月發表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怎麼看,都令人對中華經濟研究院董事長,中研院士朱敬一入閣作政務委員的新聞感到奇異。人事案傳出多時,至今未宣佈落定,內閣改組也因此擺盪在「有感」與「微感」之間。這種發展卻讓人感到這項人事似有「卡感」,卡卡的感覺。

朱敬一是清朝大詩人與大思想家龔自珍的後人,自承遺傳些人文基因,所以能寫,但得到更多先人的行為任性與思想狂放的韻味。或許因此其行事為文犀利到位。一般認知,知識分子的特質是有距離感與判斷力,理性批判;政治人物則是熱情外放與多接近人事,兩者截然不同。朱敬一曾是中研院副院長,國策顧問,總統府顧問,背景歷來僅見,有人說,朱敬一太大咖了,人事佈局大不易,朱亦有所考量。此番似出現「朱氏困境」(Chu’s Dilemma)。

有朱的友人表示,他到政界是“言論界難以承受的重大損失”。也有人表示,他的入閣是“政界不可多得的可觀能量。”立論拉鋸增添不確定性,卻都認為他是位重量級人物,無論放在那邊。

朱敬一的學術表現,確實有本領。不喜歡別人說他很年輕或是第一個得什麼大獎的人,說那是雞毛蒜皮的事,有些難免的自負。事實上,他就是有不少開創性的成就,

四十三歲當選中研院士,四十五歲任中研院副院長,四十八歲得到總統科學獎,其他獎還不用說。未滿五十歲就拿到台灣最重要的兩項學術榮譽,並輔弼前中研院長李遠哲領導最高學術機構,這是難以企求的。四十二歲時,以一份「人口與經濟發展」報告後出版的一本專書,為人口經濟理論提出系統性的嶄新見解,被當時美國人口學會主席,加州柏克萊大學人口系主任,美國國家科學院士 Ronald Lee說,相對於五十歲以上全世界之人口經濟學者,對朱敬一的評價是,“first in all of Asia, top five world-wide, dominates all the Europeans working in this area, and most of those in the U.S.”。可這篇報告從此奠定朱敬一的學術地位。

耀眼的學術歷程引領朱進入一個新的挑戰環境,作研究員時,也沒有什麼性格特色被人談及,直到被提拔為中研院副院長,由於必須協調規畫,甚至作決策,此刻即看出風格。當時朱敬一的重要任務是整合改造院內的人文組各所及修改組織法,都是浩大工程。最後新組織法在立法院通過,但整合人文各所卻出現波折。

根據中研院一份資料指出,朱敬一與另一位副院長,生命科學專業的陳長謙院士有所爭辯,“陳長謙是從小在美國生長的華裔學者,忠於所事,習慣以英語溝通事情,頗以處理中文公文為苦;朱敬一則性格峻急,勇於任事,遇事承擔。不幸兩人失和,再加以整合各組各所的工作遇到一些挫折,所以雙雙求去。”這是首次聽聞朱敬一因為工作不順而產生不如歸去的感慨。

不論上述內容是中研院引據外界報導,還是中研院自己的意見,其實都對朱敬一並不公平。據他的一位同事朋友表示,整併大方向已定,不能回頭,其他都是枝微末節,可以溝通,研究人員最在乎的是尊重問題。他說,可以感受出朱相當介意此事,對一使命感強烈的學者來說,真是不堪。

朱敬一態度堅定,且是行動派,那怕得罪人也不容易改變立場。在行政系統,他必須提醒自己注意這種風格。但在學術領域,似乎就沒有模稜空間了。院士選舉時,有一名院士候選人當選聲勢不錯,已是第二次被提名,結果朱敬一兩次都對候選人的學術成就提出看法,候選人大致因此就失去機會了。一位學者事後表示,朱敬一還真堅持。選院士是這樣的,推薦好話不嫌多,一句質疑就當場出局。通常學者提出專業觀點,持平論學術,會比諾諾之士得到更多尊敬。

對於台灣科技發展,朱敬一多次讚揚前行政院長遜運璿與政務委員李國鼎等人,今日的半導體等產業榮景,即為當年孫李等人的高瞻遠矚所促成,台灣需要這樣的典範,認為台灣必須要複製「李國鼎經驗」。然而,強人時代已過,當年李國鼎「一言九鼎」的氛圍不再,何況李國鼎曾任經濟部長,財政部長,產官學界子弟兵眾多,後專任政務委員,在科技顧問組領導發展科技產業,誰能跟他比。台灣,不會再有「李國鼎」,但這個內閣可善用朱敬一,努力超越「李國鼎經驗」。

觀察朱敬一,學術頂尖,見解獨特,關心社會,多次親上街頭支持教改,指導高中學生,用實際行動傳達想法。他善用經濟理論來解析(approach)各種當前問題,而其所言並非高調,此或與其亦有寫社論了解現狀有關。從其為文可大致理解其對個人的期許與當局的期待,包括教育理念,六大新興產業,租稅政策,兩岸發展,政治議題等,有多元性的關照。

不過,人文社會議題一向複雜,只要與人有關的都可視為人文社會議題,且包含多層次,多角度,若探討切入點有差異,可以導引出南轅北轍的結論。有如一些生化研究,可以從生物角度亦可以從化學角度來探究,會得到不同的結論,但卻可用數據來佐證,減少爭議。而人文社會議題有時還真的「沒有是非」,莫衷一是,因為難以評斷。

當學者,朱敬一可放言發表看法,以後意見端上政治檯面時,就要立即接受檢驗。社會學大師韋伯曾說「 從政的美德與學者的美德是不相容的。」同樣一個人,職位不同,會有兩種美德評量指標,從學者的保持距離到政治人物的完全接近,必須扮演不同角色。這句話或可先為「朱氏困境」解套,再以專業論政,與過往被他猛力針砭的人與事交談周旋,實踐立論。